追小说免费版旧版（《追》（小说））

文l奚同发

依着几十年警察职业习惯，窦文贵不可能放过任何与他一对视就立刻飞跑的人。多少重犯、要犯就因那一瞬间对视，自己先现了原形。

虽然几天前，他因此放倒过一个路人，岂料此人每天都在那个地方起跑，是位跑步爱好者，弄得他好尴尬。虽然退休后，他一再提醒自己忽略曾经的刑警身份，被迫离开生活和工作了多年的城市而远走他乡，且一次次不得不迁居。但这些都不影响他今天在超市门前，毫不犹豫扔下两手提袋猛追见他便转身狂奔的年轻人。

就这么个小城，遇到他如此潜意识激烈反应的人，不可能是小混混，虽然那一瞥，他还没有把对方跟他退休前遗留的某个案件对应起来。此刻万念归一，先把人按住再说。

年轻人显然轻车熟路，转来转去在几条街循环往复。这难不住窦文贵，几回合下来，就清楚了对方的路数，在年轻人想把他引入另一个U形巷道时，干脆在另一出口静等。果然不到一分钟，便听到咚咚的脚步声。窦文贵突然从墙后闪出，下蹲伸腿，对方与他一个照面儿哪能收住脚，被绊得重重趴下咧着嘴哎哟哟*。

还跑不？

年轻人一边摇头一边躺着叨叨，都这么老了，还这么能跑。

那就说吧！窦文贵明白，要趁热打铁，不给对方编排瞎话的机会。

好好好，我招，全招。他一手撑地勉强坐起，擦了擦嘴角的血，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脸上那一抹黑灰。

窦文贵也不提醒，心里一笑，觉得很滑稽。

也就偷了几十块钱，实在饿得没辙了，人总得吃东西，我总不能饿死吧！见窦文贵不语，年轻人急道，真的真的，不骗你。

窦文贵仍是沉默，年轻人放慢语速说，当年你抓我时，我才十四岁呀。没想到你也来这小城了，你办的案子肯定与我无关，我就小偷小摸，从没干过大票。再说，现在都用手机，钱也很难偷。这不是饿急了吗？便到超市门口想弄点儿吃的，哪想撞上了你。

窦文贵还是不接茬，对方又着急地说，您老想想，我哪敢太岁头上动土啊，一开始没意识到是您，否则……

真的没做别的事儿？窦文贵严厉地问。

没有没有，天地良心，天天吃饭都成问题。不过，我就喜欢小偷小摸呗，喜欢这种生活，有时像一种游戏，比如今天遇到你，比如偷你的东西。偷我的东西？年轻人一乐，顺势用手背抹了一把刚摔的半张脸，把那几团黑灰抹得简直成圈了。

那好吧，跟我去局里再招！

别呀别呀，这一关又得不少日子。求你了，真没干啥事儿。您老不想想干大活的人，谁还小偷小摸呀？再说，您老是刑警，弄大事的，小偷小摸也搁不住您上手啊！求您了，放我一马吧，您就快忙大事吧！咋说咱也算熟人……

小子嘴还挺溜儿。窦文贵笑了。

您老有烟没，赏一支呗！年轻人终于依着墙站起来，顺手拍拍屁股上的尘土。

没烟，我早戒了。窦文贵没好脸色地说。凭直觉，这次走眼了。

年轻人伸伸胳膊腿儿疼得龇牙，还不忘贫嘴，您说您老都这把年纪，咋还这么拼命啊？

你小子年轻轻的，不缺胳膊不少腿，就不能找个正经事儿干？

找了多少回啦,没文化,何况一听说进过少管所,还劳教过,就不用了。跑快递、送盒饭都怕我把东西拿了玩失踪。再说，我也习惯了这种小偷小摸，这就是我的生活，就是命。

还想劝几句，窦文贵没词儿了，便让路人甲报警。年轻人吃惊地说，你不是警察吗？

窦文贵一笑，早不是了。

啊？年轻人的眼睛瞪得快上赶张开的大嘴巴了。

不久，警车威威风风拉着警笛来了，一警察指点着年轻人，又是你。

他报以嬉皮笑脸。警察问是谁报警的，然后要带窦文贵一起回局里做笔录。年轻人笑得前仰后合，你个小警察不认识老警察……

突然想起来自己扔在超市前的东西，包里还有医保卡、工资卡之类，窦文贵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警察一愣，快向局里请求支援，一个对另一个说时已拔脚猛追，还喊着，站住站住，听到没有？窦文贵早消失于小巷深处。

两袋东西没影儿了，问超市经理，说外面监控早坏了，只是个摆设。窦文贵一头是汗，待一摸裤兜儿，有张纸条，上面两字：谢谢。他笑了。

刚好两个迷失了追赶方向的警察瞧见一脚跨出超市的窦文贵，一边手指了他说在那儿，一边迅疾跑过来。

望着他俩气喘吁吁的样子，其中一个胖子衣服都跑得有些乱套，窦文贵一拱手说，对不起了，刚才太急。走吧，我这就跟你们去局里，反正我的紧要东西估计都在你们手上了。

注：作品发表于《小说月刊》2020.07

《小小说选刊》2020.16转载

《微型小说选刊》2020.17转载

《2020年中国微型小说排行榜》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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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奚同发，中国作协会员，郑州小小说学会副会长，鲁迅文学院19期高研班学员，出版有《最后一颗子弹》《雀儿问答》《你敢说你没做》等长篇小说、小说集、随笔集等多部。作品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数十家刊物转载，曾获全国年度小说评选一等奖、《小小说选刊》三届优秀作品奖、三届《百花园》佳作奖以及河南省文学奖、首届河南省文学期刊联盟文学奖等。作品被运用于全国硕士研究生试卷、高考模拟试题等，多次选入中国作协、中国小说学会主编的年度选本，并入选“改革开放40周年最具影响力小小说”40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