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钛媒体注:本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远川研究所(ID:caijingyanjiu),作者 | 熊宇翔,编辑 | 罗松松,钛媒体经授权发布。
在电动车的发展过程中,看空机构虽然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特斯拉在实现连续盈利之前,曾被知名空头“香橼”连续做空五年,在华尔街引发了一场史诗级的“多空大战”;2020年,香橼盯上了当时股价暴涨的蔚来,认定其股价严重虚高,今年6月份,做空机构“灰熊”又再度出手,称蔚来通过电池租赁业务夸大了收入和净利润率,导致蔚来股价波动。
做空机构犹如一位“老大哥”,紧盯着每家上市公司的一举一动,随时都准备给予沉重一击,某种程度上也扮演着市场“清道夫”的角色,让一些骗子公司原形毕露。
过去两年,生于美国的两家新势力Nikola和Lordstown就曾被做空机构狠狠教训过,也让世人领略了美国版PPT造车有多野。
2014年,特斯拉刚刚在硅谷掀起热潮,特雷弗·米尔顿(Trevor Milton)用著名电气科学家尼古拉·特斯拉名字的另一半创办了卡车公司Nikola,此举用意明显——电动车的世界里,我和特斯拉二分天下。
在这之前,米尔顿是一位不太成功的连续创业者。在员工口中,他精力充沛、巧舌如簧,“可以在没有雪的情况下将雪卖给爱斯基摩人”,活脱脱一个青春版马斯克[1]。但Nikola要走的路和特斯拉不完全一样。
Nikola创始人米尔顿
2016年,氢燃料半挂卡车Nikola One发布,在这场商业首秀上,米尔顿充分展现了口才与野心。在对外公开的规划中,Nikola不仅会打造氢能与电动卡车One、Two、Tre,而且会负责氢能卡车的运维,同时还售卖氢燃料,并计划在北美建设700座加氢站[2]。
这种全链条生态化反的玩法,只比乐视汽车晚了一年。不过美国资本市场当时更喜欢将Nikola称之为:卡车领域的特斯拉。
当米尔顿摸着马斯克过河时,史蒂夫·伯恩斯(Steve·Burns)创办的电动货车公司WorkHorse快撑不住了,2018年亏损了3650万美元,账上一度只剩150万美金,这让他决定另起炉灶[3]。
2019年10月,通用位于俄亥俄的洛兹敦工厂因连年亏损即将关闭,数千名汽车工人面临失业。关键时刻,伯恩斯以白衣骑士身份降临,宣布收购该工厂,成立同名公司Lordstown,将其改造为年产能50万辆的电动车生产基地,在此生产电动皮卡Endurance。
伯恩斯当时还不知道,他挑中了一个完美的时间点。
数日后,特斯拉发布电动皮卡Cybertruck,三天时间就获得20万个订单,转年,Nikola亦发布氢燃料皮卡Badger。在美国,皮卡每年销售超过200万辆,新能源皮卡将是一个兵家必争的千亿市场。
原本与特斯拉错位竞争的Nikola与Lordstown,和特斯拉*入了同一个赛道。2020年6月,特斯拉股价同比暴涨3倍,未能搭上这艘火箭的投资人急于寻找下一个特斯拉。在资本和媒体的推波助澜下,Nikola和Lordstown被推到了舞台中央。
同月,Nikola在纳斯达克上市,一辆车没产的Nikola市值达到300亿美元,超过了美国第二大车企福特,而后者的年销量是200万辆。Lordstown的上市也箭在弦上,由于手握价值数十亿美元的订单,二级市场对其也如饥似渴。
如果一切顺利,Nikola和Lordstown的高光时刻将在2020年9月降临。
当月,通用宣布将以价值20亿美元的资产和技术换取Nikola 11%股权,并为后者生产Badger皮卡保驾护航,双方结成联盟对抗特斯拉。Lordstown也获得通用7500万美元投资,并在即将上市的关头,作为特朗普拯救制造业的重要政绩亮相白宫,由总统亲自带货。
特朗普在白宫为Lordstown的电动皮卡站台
这看起来会是个硕果累累的秋天:Nikola和Lordstown收获资本支持,高管们实现财务自由;通用招安了两位助其电动化转型的小弟;投资人找到了下一个特斯拉;政府正在完成制造业回流的大美中兴——所有人都拥有光明的未来。
直到有人站起来发问:为何大家都在蒙眼狂奔?
做空机构“兴登堡研究(Hindenburg Research)”成立于2017年,这家公司以起火坠毁致使36人遇难的氢气飞艇“兴登堡号”命名,意在指出很多人为的灾难本可避免。
成立前三年,兴登堡籍籍无名,直到2020年他们想明白了一件事——名字又反氢气又反过热,自己命中注定是做空新能源车的料。
2020年9月10日,在通用宣布计划投资Nikola两天后,兴登堡抛出一份2万字的做空报告,指控Nikola的故事是一个由大量谎言交织而成的复杂骗局[4]。而这份报告也揭示了一个道理:构建前景宏伟的光鲜骗局,往往只需朴素的造假手法。
比如,Nikola One在发布时号称功能完整,但其实只是个车壳子,连亮灯的电都是舞台下的插头提供的。
又比如,Nikola声称研发了所有关键零部件,然而关键的逆变器实质上采购自供应商,但Nikola用电工胶布遮住供应商商标,成功掌握了自研能力。
还有,Nikola曾放出自家卡车上路行驶的“实拍”视频,但实际上卡车上根本没有动力装置,团队将其拖到了一个长下坡的坡顶让其滑行,再特意调整拍摄角度,让卡车看起来动力澎湃……
Nikola后来承认,视频中的车实际上在滑行
这些淳朴的手段,大洋彼岸永远在“大干三个月”的恒大汽车看了也要直呼内行。
面对揭了老底的做空报告,Nikola怒斥空头尝试操纵市场,唯恐声誉受损的通用则出面帮腔,表示已对Nikola进行适当尽职调查,交易对双方都有利[5]。但在兴登堡逻辑严密、压迫感拉满的53连问下,这些避实就虚的表态显得苍白无力。
投资人们猛然惊醒,他们以为的氢版马斯克,其实是北美贾跃亭。
做空报告发布两周后,米尔顿被愤怒的董事会轰下了台,但这丝毫没有挽救Nikola的信誉,通用后续宣布取消投资计划,仅与Nikola保持采购关系[6]。NikolA股价跳水,市值跌去80%,一批高管认定大势已去,相继离职。
当Nikola坠落神坛时,Lordstown恰好登顶,创始人伯恩斯与特朗普在白宫谈笑风生后,2020年10月带领Lordstown成功上市,筹资5亿美元,但过于招摇的他们不幸成为了兴登堡下一个目标。
仅仅半年后,兴登堡发表了一份针对Lordstown的做空报告,指出这家公司只是金玉其外,手中的核心科技其实与许多网红奶茶店别无二致——雇托排队,虚增订单。
兴登堡发现,Lordstown公开宣称有10万个订单,但公司不仅不向客户收取订金,反而会以50美元/个的价格,委托一些中介机构下“空单”,从而夸大订单数量,营造炙手可热的假象。向Lordstown下订1.4万辆皮卡(价值7.3亿美元)的最大客户,其实只是一家2人工作室。
在真正的技术方面,Lordstown拿得出手的没几个,在核心的电池技术上甚至试图照抄Model 3的开源专利(未果)。而在首次路试时,Lordstown的测试车上路10分钟后就自燃起火[7]。种种迹象显示,Lordstown距离量产远不止其声称的半年。
面对已经打响名声的兴登堡,Lordstown在象征性的挣扎后,迅速走完了更换CEO-股价*-生产陷入困境的流程,最后不得不将工厂卖给转型造车的富士康,指望后者代工来逆天改命。
然而,Nikola、Lordstown的故事甚至只是美国PPT造车的冰山一角。
2020年以来,特斯拉的示范效应叠加美元大放水带来的流动性泛滥,掀起了美国新一轮的新能源车资本热潮,Nikola、Lordstown、Canoo、ELMS、 Fisker以及贾跃亭的FF集中上市,获得了数十亿至数百亿美元的市值。
但特斯拉在上市前造出了上千辆Roadster,而上述公司上市前交付的量产车数量总和是——0。
两年过后,它们依然未能开始交付。行业中到处都是股价大跌、泡沫破裂的惨像——Canoo表示手中资金不足以造车,Fisker告诉用户再等2年,而ELMS则在一年之内完成了整车企业从上市到*的最速传说。
美国造车新势力股价如同过山车一般
那么问题来了,在马斯克吹个私有化牛X就被罚2000万美元且丢掉董事长席位的美国证券市场,这些公司为何能在一辆车都造不出来的情况下,大摇大摆上市,大大方方暴雷?
每一段壮观的资本乱象背后,都有一次用力过猛的金融创新。
2020年,肆虐的新冠疫情和*的美股,让许多公司IPO的计划难以进行,大量公司嗷嗷待哺之际,SPAC被推到了台前。
SPAC是已经上市但没有实际业务的公司,与A股的壳公司类似。它们的存在为初创企业提供了一条曲线找钱的途径:通过收购SPAC公司借壳上市完成融资。相对于美股传统IPO,SPAC上市的速度更快、限制条件更少,监管格外宽松。
过去,SPAC并非主流融资渠道,但在2020年的美股IPO萧条期,高盛、美银、花旗等投行大力开辟SPAC上市业务。在顶级投行的背书下,SPAC市场迅速繁荣,当年融资830亿美元,同比暴涨500%[8]。
在这场资本盛宴中,最受青睐的行业是电动汽车,主力参与者则是散户。
这带来的结果是,这些公司不需要经历严格的层层筛选,通过SPAC,他们可以甚至只攒出一个车壳子,就开始向普通投资人兜售另一个“加速世界向可持续能源转变”的梦想。
在这些监管缺位的逐梦之旅中,普通投资者能够获得多大保障,主要取决于SPAC公司以及保荐商的负责程度。但热钱过于汹涌,良心难承其重。
2020年春天,Lordstown跑遍了传统融资渠道但颗粒无收后,高盛向其介绍了一家前高盛高管创办的SPAC公司:DiamondPeak。公司创始人Hamamoto此前投资房地产,对汽车制造一窍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在pass掉150多家公司(其中包括多家房地产公司)后与Lordstown一拍即合[9]。
《纽约时报》在一篇报道中爆料,这位前高盛合伙人在考察Lordstown时,主要关注的是电动汽车的火热“钱景”,而非Lordstown团队的靠谱程度。因为其获得Lordstown的股权成本够低,即使股价崩盘也不会遭受损失[10]。
不过,造车新势力的创始人和高管不会眼睁睁看着股价崩盘而无动于衷,由于SPAC更宽松的限制,他们可以更快套现,不需要在漫长的股权锁定期内和公司同呼吸共命运。
在Lordstown 2020年10月上市后至2021年3月暴雷前的短暂窗口期内,多位高管人士精准操作,累计套现了超过1000万美元。
而在Nikola于2020年6月SPAC上市前,创始人米尔顿就迫不及待地在购买私人农场时用公司股票的购买权来抵押。在公司因涉嫌欺诈陷入困境、股价*时,他仍然两度减持,套现了价值2.84亿美元的股票。
与此同时,Nikola则为米尔顿的谎言,向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缴纳1.25亿美元的罚款,让本不富裕的现金流雪上加霜。
由于SPAC的镰刀实在太利,2022年,SEC宣布将紧急加强对其监管。为规避责任,投行一改热情态度,纷纷削减乃至取消这一业务,但SPAC催动下的PPT造车已然是一地鸡毛。
美国律师LaCroix 统计,2021年有10家电动汽车公司涉入SPAC相关诉讼中,其中大部分仍在进行[11]。
尽管如此,至今仍未有任何一人受到刑罚。在这场来去匆匆的资本盛宴中,造车新势力高管、SPAC公司以及华尔街实现共富,岁月静好。
但总有人要替他们负重前行。
2021年,投资人对Lordstown发起集体诉讼,70岁的散户投资人George Troicky出面作为原告首席代表。在对Lordstown的投资中, 他亏掉86万美元——这相当于一个美国普通家庭10年的收入。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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